荀楚被穆晴明的這句話震驚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，最終問了一句：“你知道善良的人有多難做嗎？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善有善報不過也是個概率問題，善人很多時候不能善終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穆晴明看上去並沒有以往的那種魄力，但她一直很頑強，目光一直很堅定，“所以我並不是要當善人，而是想像大部分一樣能平凡的活著，我想堂堂正正地走在大多數人的面前，所以我不會一個人回落雁城。”

荀楚看了她好一會兒，最終垂下視線不再看穆晴明那雙眼睛，他說：“即便如此，我大概也成為不了救你的人，如果註定有那麽一天，我先於你成魔，先於你下地獄。”

“你怎麽就不明白我說的話？”穆晴明紅著眼睛對荀楚大喊。

荀楚卻始終不再看她的眼睛，沈聲堅定說道：“我說過……活著最重要。”

又是一場不歡而散的交談，穆晴明徹底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，她現在不想去婆羅門面對任何關於玄瀾闕的人，但又不能這樣放任荀楚不管，如果她不站出來荀楚遲早會真的滅了婆羅門。

如果玄瀾闕當真重傷在身，荀楚如果選擇正面做出攻擊，那擁護他的不僅是魔宮，妖族也必然也會全面出擊。

如今鬼王不在，妖魔兩族或許還能調動不少鬼族的力量，婆羅門岌岌可危。

一旦婆羅門淪陷，婆羅之境就會落入荀楚與魔宮的手中，那麽將婆羅之境變成真正的人間地獄的時間就迫在眉睫，魔宮這一出簡直就是給荀楚提供了不得不出手的好時機。

可是，穆晴明卻現在了荀楚與玄瀾闕之間，荀楚她靠不近，玄瀾闕她又必須遠離的感情困境當中。

是該走出去的，只是覆雜的感情包袱讓她做不出任何正確的判斷。

穆晴明突然破罐子破摔的對荀楚說道：“如果你真要借此機會針對婆羅門，那麽……”

穆晴明呼吸顫抖：“那麽我就選擇站在玄瀾闕那邊。”

荀楚面色驟然冷峻，靜謐的眼神裏滿是隱隱爆發的嫉妒與憤懣，但他咬牙不說話，因為如果現在討論關於玄瀾闕的話題，他說出來的話也會中傷穆晴明，他不想那樣。

可是，穆晴明放出這話……

荀楚低聲說道：“你可想過這話說出來我的感受？”

知道……穆晴明幾乎想要大聲哭出來，知道嗎荀楚，傷害你比傷害我自己更難受百倍，可是。

穆晴明將所有的心疼與後悔咽下去，壓著嗓音繼續說：“你要動婆羅之境，動婆羅門……就先殺了我，否則只要我活著就會站在玄瀾闕那邊，我說到做到。”

荀楚面色蒼白地看了她好一會兒，時常沒有表情的臉終於絕望的笑了，很低沈很短促的一聲：“呵。”

笑完的那一瞬間面上又恢覆了沒有表情的模樣，他看著穆晴明動也不動，像是一尊立在風雨之中受盡風吹雨打與時光的侵蝕，也不曾動搖一份的神像。

他慢慢站了起來，居高臨下看著穆晴明好久再說：“那你去玄瀾闕那吧。”

說完他艱難轉過身去。

穆晴明恐慌地沖過去抱住他的背，大聲哭喊：“我錯了，小荀……我錯了，你別不要我……”

這哭聲讓荀楚的心痛到難以自持，如果她真去了他真的舍得嗎？可如何能不舍呢？！

這個原本應該能無憂無慮活下去的善良的，他的丫頭啊，都是他錯了，是他錯了。

穆晴明哭倒撕心裂肺，像當年失去趙衡的穆晴明，像當年被魔化在自己成親當日的穆晴明，她抱著荀楚像抱住唯一能留在自己身邊的人。

害怕也被他放棄，害怕他真的會站在她敵對的那面，她自己不願意成為殺人的魔，更不願意荀楚去走那樣的路。

如果連她荀楚都放棄了的話，荀楚就跟她一樣，沒有任何走上平凡之路的希望了。

穆晴明現在終於明白，為什麽在第一次見到那麽醜陋的荀楚躺在病床上的時候，她內心就被撼動了，從那以後總會不由自主的偏向他。

不僅是因為他是趙衡。

還因為荀楚跟東陵晴明太像了。

分明一生都沒想過還害人，但卻被人冠上了惡魔的名號，給他們添加了未來一定會造成人間災難命運，然後荀楚選擇了接受天罰被天命回收，而東陵穆晴明也心甘情願的接受父親的處死決定。

只是當初東陵穆晴明遇到了趙衡。

而現在的荀楚遇到她穆晴明。

命運像輪回一般倒轉，前世你挽救了我的命，今生我來償還。

只是在這個輪回當中出現了一個變數，玄武上神。

那個分不清是趙衡還是上神，是救贖她還是將她推入地獄的玄武上神。

即便前世曾對他許願，山無棱天地和，亦不與君絕。

可是今生……

穆晴明緊緊地抱住了荀楚，像抱住迷路的自己一樣，抽泣著說：“我就在你身邊，我哪兒都不去……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，去魔宮也好，殺人也好，我都願意我都願意！”

說完整個人虛脫了一般從荀楚如山一樣的背後滑下去，跪在地上泣不成聲。

因為她真的用盡所有的恐慌、愧疚、驕傲與信仰去挽留荀楚。

她穆晴明走過很多艱辛的路，從前沒被人溫柔的愛過所以不大了解歡笑與淚眼，終於在荀楚這裏，她感受過幸福的笑容與的眼淚，然而也感受到了最悲傷的笑容與眼淚。

她真的那麽真誠的喜歡這個人，喜歡到所有的感情都變得柔軟，喜歡到討厭傷害她的自己，喜歡到撕心裂肺，喜歡到恐慌……

“別丟下我。”

荀楚看著腳邊的人眼淚模糊了那枯井一樣的眼睛，他跪下來將地上的人兒抱入懷裏，一遍一遍地 說：“對不住，晴明是我對不住你……對不住……”

冷峻的面容此刻也早就淚流滿面。

此刻魔宮的紫微殿內。

啪嘰一聲。

萬古愁的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，瓷杯與酒四下濺開，一旁的朱真與荊無名一幹人等誰都不敢說話。

紅鞋女見狀也識相不吱聲，她就算再猖狂也沒蠢到找個時候去惹魔君。

萬古愁自己氣了半天，陰柔的臉才從氣得扭曲的狀態慢慢覆原：“荀楚那混蛋又沒來！”

“那該死的家夥是太狡猾還是太沒骨氣了，難道這不是扳倒玄瀾闕的最佳時機嗎？！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嗎！”

顯然萬古愁有點坐不住了。

朱真此時上前詢問：“魔君，楚王不來那此次行動可還要繼續？”

“當然要繼續！”

荊無名聞言眉頭微微一動，過了一會兒上前說道：“魔君，上客似乎說過，楚王不來魔宮不動？”

紅鞋女不由眉頭一挑，果然還有一個上客，就是那個魔君經常跟著商量對策，但不曾讓她見過的上客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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